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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宋名探 第63回

宋慈上前俯身解开那方绸巾,鲜血顿时冲泻而下,飞溅四注。他摸了摸上官坤的胸口,尚有一丝温,脉息早没了,不由脸色惨自,心中叫苦。

“将上官坤的尸身抬回军寨去,大意失荆州悔之无及。牙僧那一伙歹徒必是从花园后门潜入客店,他们约定酉时在河滩与上官坤的人晤面,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。上官坤的仆从中必有牙僧的奸细,牙僧头里听奸细的报信,得知齐恒山没有交出苏绣图以至被逼身死,故不肯露面见上官坤。事后又疑心上官坤与齐恒山两下密商,做了手脚,齐恒山阴里已将苏绣图给了上官坤而明中却佯称没有偷到。上官坤则为了灭口,竟杀死齐恒山,不仅夺回了给齐恒山的酬赏,而且独霸了苏绣图,又瞒过了众侍仆,并可蒙混于他。故尔牙僧决定带人突然闯入太平客店,直接盘审上官坤,抢夺苏绣图。”宋慈综析情由,一一判断。

温畅行问:“不知姓霍的寻着了苏绣图没有?”

“他们不可能在这里搜出画来。”宋慈沉思片刻,又道:“上官坤也未能见着苏绣《清明上河图》,哪里与齐恒山做手脚?倘若齐恒山已将画交给上官坤,而上官坤意图灭口,只须一击毙命,何必如此百般酷刑折磨。”

两名军健将上官坤的尸身盖了床单抬出客房,宋慈只感到阵阵迷罔。上官坤这一死也断绝了齐恒山的信息,失去了上官坤、齐恒山两人,往哪里去找寻那苏绣《清明上河图》?

温畅行忽然道:“呵,尚有一事险些儿忘了。我派去十里铺的人回来了,经查证,楼黄氏并未到过那里。”

宋慈木然点头,没有吱声。他感到周身困乏,六神无主。这案子远非平易无奇,简捷了当,此时可走的路几乎都断了。

“我出军营后,宫中的那两个锦衣如何放过你们的?”宋慈心不在焉地问道。

“牛兵曹布置了一个脱逃的假现场,没露破绽。那两锦衣也没拿着康将军的手令,也只得顺水推船,不便发作。”

宋慈轻微一笑:“如此甚好,今夜我要好好睡一觉,你们且回去军营吧。对了,留下几名士兵在店里查讯一下客人登记簿册,见有什么蛛丝马迹,我会设法通报你们的。

宋慈回到房间,饮啜了一壶热茶,只觉阵阵清香,爽人心脾,便静下心来将两日来的传奇情节前后后、仔仔细细回味追忆一遍。

显然,案子的最大关节便是三公主的那苏绣图。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,备受宠爱,享尽人间荣华富贵。但她却十分孤独,消息闭塞,她周围可以信赖的恐怕只有王嬷嬷一人。而欲图加害于她的人且是七分阴俭狠毒,处心积虑设下暗计。

他们深知这苏绣图的紧要,明日午后三公主便要起程回京师为父皇贺寿。如其他公主都有厚礼贡献,只三公主空手而来恐要惹起圣上的不快。万一圣上不知内情,审度欠当,三公主的处境深可忧虑。歹人正是利用这一绝招来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。

“善良纯洁的三公主已将她的前程都托付于我宋慈了,我如今必须竭尽心智勇力,及早夺回苏绣图,解除三公主燃眉之急。”

从那牙僧、上官坤一伙的贪肆残忍、明争暗斗来看,苏绣图尚未落到他们手中。齐恒山窃得苏绣图,一意只在与楼黄氐献殷勤,他藏起了苏绣图,自己却被上官坤害死。如今首先要找出齐恒山藏图所在。设想一下,齐恒山那夜盗得苏绣图后会做些什么防范,他有可能将图藏在哪里呢,眼下我得趁苏绣图案尚未露扬之前,暗自查缉出齐恒山藏图所在,抢先一步找回苏绣图,赶在明日中午前还于三公主,其余擒捕案犯等事则是无足轻重的了。

宋慈忽萌起一个主意,心中虽无十分把握,也不妨姑且试试。时辰紧迫,由不得他寻源知根,无端延宕。

宋慈一觉醒来,已是午夜时分。槛窗外月色朦胧,浑无星光。市街上寂寥一片,夜风习习,甚觉凉爽。他匆忙换过一套黑色紧身衣裤,单底薄靴,系一方襟头低低地遮了额面。腰带环背束紧,靠插了雨龙宝剑,剑柄高高耸在一肩头。

装束停当,宋慈蹑足下来楼梯,顺手摘了廊壁上的一盏风灯,潜在楼里侧耳谛听。店堂里尚亮着灯火,且有士兵走动。他赶紧溜进后院,绕过马厩,拔了角门门闩,闪出身去。刚拐入通往街市的一条石子小巷,似觉背后有人盯梢,回头望望,并不见人影。

河滩码头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云霭之中。江心停泊着几艘大货船,樯桅高耸,灯光闪熠。他仔细看去,想认出日间婵娟的那条舢板来。无奈船艇密匝匝、黑黝黝一片,哪里可辨识。

宋慈正觉踌躇,猛听一得背后有脚步走动。

“浮栈下笫五般便是。”宋慈刚听出是婵娟的声音,婵娟已跳到他面前。

“我见你半夜偷偷溜出客店,心中生疑,一直尾追到这里,原来你是想偷了我的船去。”

宋慈惊心甫定,乃正色道:“婵娟小姐,休得戏言,此刻我有急事,正想借你的舢板用一用。”

“诸葛大夫又不会划船,借给了你,被风吹走了,或是撞着石头沉没,你赔偿得了?”婵娟口中顽皮,态度却是认真。

“我想去残石矶,水路并不远。夜里风静想是没事。”宋慈不愿告诉婵娟他的真实意图。

婵娟抿嘴一笑:“我可不管你去哪里作何勾当,我只心疼我的船哩。淹死了你,也不干我事,自有你婆娘哭去。”

不等宋慈答话,婵娟己跳上了她的那条舢板,去浮栈桩下解了缆绳,支开双桨,荡漾到宋慈脚边,“上船吧!”

宋慈跳上舢板,心中兀然若失。

“灭了灯火。”宋慈赶紧吹灭了风灯。婵娟一声呼哨,舢板如箭一样射向江心。

“诸葛大夫究竟要去哪里看病?”婵娟笑问。

“日间来富春江时,我见残石矶前的松林间找有几味草药哪里这等火急?莫不是与丽人宫里的三公主有私约,你那几眼心窃还瞒得过我去?”

宋慈暗惊,竟无以答。正巧一个猛烈浪头打来,舢板左右摇颠,险些翻没。船已在江心最宽阔处,水天混沌,看不见星光渔火,江面起风了,黑闪闪的波浪层层迭迭,朝舢板打来。

此时宋慈心乱如麻,庆幸的是,倘无婵娟跟踪而来,相助划船,自己那个盲动的计划几乎一筹莫展。忧虑则是怕婵娟这精灵丫头已揣测到自己的意图。反复思之,又觉婵娟心慧眼明,聪颖练达,绝非居心叵测之辈。如今不如顺水推船,坦然吐实,求助于她,或可得其鼎力相助。

于是宋慈长长叹了一口气,乃道:“不瞒婵娟小姐,我此时正是想去丽人宫,不过并不是去私约三公主,而是要去查缉一桩紧要的公案。案情本末,待日后再与你细说。如今只求小姐施展本领,将我们的船偷偷潜入丽人宫西北角的水门下,然后再躲藏在隐蔽处等候我。不消半个时辰,我们即可回去。”

婵娟听罢,频频点头,也不再吱气,飞也似打起双桨。须臾间舢板悄然闯进丽人宫江面上那片禁域。所幸月亮躲在乌云后,宫墙上的长明灯一闪一闪,哪里能觉察眼皮底下一条小舢板的踪迹。

舢板划到宫墙西北角的水门下,宋慈跳下了船,嘱婵娟泊船一隅等候,自己则趟水潜入到水门下,又攀缘水门的拱形壁架,慢慢趴宫墙。当日齐恒山必是同一径途爬上这宫墙,溜至凉亭窃去苏绣图的。

宫墙的墙砖长年失修,凹凸不平,宋慈爬来不觉十分费力。不多时便爬到宫墙外侧的雉堞边。探头一望,果然正是凉亭外。凉亭一角那只放苏绣图的茶几依然犹在,值戍的禁卒虽众,却大意外未发觉。

宋慈一抹儿看在眼里,肚中明白,便回头往下爬,只权作是胸怀间揣着苏绣图。循原路往回去时他须仔细考察齐恒山最可能藏匿图的地方。

宋慈爬到水门外拱形架时,见水门一半出露水面,门内铁栅拦定。心中好奇,便探头向门里一望,不觉倒抽了口冷气—条洁白的臂膊正紧紧攥住一根铁栅。

宋慈定睛细看,那臂膊洁白细瘦,手腕处还戴着一只白玉手镯子。原来这水门内辟出一室,权作水军。

宋慈轻声问:“这里是谁被关押?”

另一条手臂也伸了过来,暗黑里隐约见着一张妇人的脸,水淹没齐胸。那妇人虽泪痕满面,却不失端庄。宋慈再看,原来是王嬷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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